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紐倫堡與納粹黨代會集會場

這是我上個學期在博物館與展覽文化專題課堂上期末報告的題目,現在用來作為我現在這一篇紐倫堡黨代會集會場遊記的標題。

其實,不得不說,這個標題對紐倫堡這座美麗的城市是很失禮的,紐倫堡遠比人們提及她時第一時間會連結到的納粹意象要豐富、美好得多。她是巴伐利亞邦僅次於慕尼黑的第二大城,據載於1050年建城;神聖羅馬帝國時期,她曾被指定為新任日耳曼君王享用第一餐的地點,也曾是普魯士王冠的保存地;19世紀時,她的工業突飛猛進,不但建造了第一條德鐵,也成為巴伐利亞邦的工業中心。不僅如此,從中世紀流傳的傳統聖誕市集、因鋼鐵工業發達而發展出附屬的玩具產業,也都是紐倫堡極具魅力的特色之一。然而,也許正是看中了她的美,1933年,納粹黨第三次於紐倫堡舉行全國黨代會,希特勒在開幕式宣布紐倫堡為「黨代會之城」,每年九月在紐倫堡召開會議,直到1939年因戰爭爆發而中止。從此以往,紐倫堡註定要和這個12年的恐怖政權糾葛在一起。

全國黨代會檔案中心的小手冊與紐倫堡城市博物館的日票。
納粹黨選定位於紐倫堡城東南市郊,19世紀起就已經存在、一個類似大型公園的休閒空間(1927年與1929年的黨代會曾在此舉辦)來興建全國黨代會的集會場,或者對其原有的建築群加以改良,或者利用閒置空間為黨代會量身設計新建築,計劃打造佔地16.5平方公里的集會場複合體。這個建築計畫雖然到了後期因為戰爭而沒有全數完成,卻也足夠在這裡烙下不可抹滅的印記了。如今,在集會場複合體的原址,殘留下議會大廈(Kongresshalle)、遊行大道(Große Straße)以及齊柏林廣場(Zeppelinfeld),其中,議會大廈在當年僅完成外部建設,多年以前未完成的部分而今早已傾頹。不過,對於這樣棘手的遺產,紐倫堡政府決定將之納入當地博物館系統,正面面對納粹相關的歷史。

遊行大道,因為路實在很大又很平,戰後甚至被美軍拿來當做暫時的飛機起降跑到運用。
不退縮、不逃避。這就是我親身站在集會場時感受到的態度。

現在的議會大廈,在馬蹄形的巨型建築外,另外建造了一個全國黨代會檔案中心,裡面的常設展Fascination and Terror當然是有關黨代會與納粹宣傳,細數納粹的崛起、興盛,紐倫堡從die Stadt der Reichstage到die Stade der Reichsparteitage,再到紐倫堡法案、紐倫堡大審,除了對我自己的論文有極大幫助以外,身為一個不願意忘記歷史教訓的人,我覺得都應該好好來看看。

倫倫與我趕在閉館之前匆匆把檔案中心參觀完,然後用自己的雙腳,踏過部分遊行大道、穿過大湖(當然是繞著陸路走,沒有涉水),來到齊柏林廣場,蘭妮.萊芬斯坦的經典紀錄片(或納粹宣傳片,端看如何定義)作品《意志的勝利》的場景。當然,它已經不再是影片當中意氣風發的模樣,觀眾席被鐵絲網圍起來、雜草瘋長,講壇最上方的納粹符號也早已經被盟軍炸掉,當年四周掛滿納粹旗幟的柱廊悉數毀滅⋯⋯。但是,講壇本身仍然矗立在那裡,存在感龐大到沒有人可以忽視。

齊柏林講壇的現場解說板。

這個地方太大了,大到當我學著希特勒站上他演講的講臺時,儘管廣場上、其他三個方向的觀眾席並不像當年充滿了人,甚至呈現一派廢墟景色,我仍然覺得自己彷彿可以睥睨整個世界;大到當我與倫倫要離開的時候,重新翻出現代的紐倫堡地圖,才發現為了走到這裡,我們徒步走了整整一站S-Bahn的距離。

仔細看,地圖上我畫了小旗子的地方,還有代表S-Bahn的綠底S標記,直到回去我才發現真的走了那麼遠的路!
作為歷史的見證,齊柏林廣場和其他集會場複合體的殘餘建築,靜靜地躺在紐倫堡城市外圍,以自身的存在宣示曾經醜惡的歷史、創傷的記憶。納粹黨當初建造集會場時希望的是可以透過它來展示帝國的實力。然而後世的人們並不甘於那樣單一的、霸道的意識形態論述。

戰後多年,我坐在講壇的其中一階台階上,看著剛下班的男男女女從對面走來,路過這個講壇彷彿是每天的家常便飯。我看著台階上、牆壁上用噴漆寫上的塗鴉。我看著年輕的媽媽帶著小兒子坐在比我高的台階上,閒話家常。我看著帶了攝影機和滑板的青少年在講壇中段的平臺上耍帥。

在台階上的蟑螂塗鴉。
於是我懂了,原來征服歷史,還有這一種方式。管他什麼納粹呢,現在這地方在我們的手上,把這個地方挪作己用,由我們來賦予它全新的定義。